【苦口斋主人按语】今天旅居国外的学生金女士发上一条有关造假的微信——

“只要有一门手艺，比如电工、美发，再勤劳点，在美国，买房安居乐业，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前阵子，洛杉矶华人办的美容美发学校，被上了黑名单，毕业证书，被相关部门拒绝承认，因为造假。按规定，学生必须有500个小时的实习，才能获证上岗，于是他们就在这500个小时上，开假证明，东窗事发后，其他华人技术学校也被牵连。之前看‘小崔icon’节目，他说，除了中国，没有一个国家，能把造假，做成全民产业链，而且前赴后继、走向世界。假话、假文凭、假资料、假资历、假蜂蜜、假酒、甚至假肉假鸡蛋…甚至假i芯I片骗国家数以亿计的钱。米国有一项特殊人才绿卡，符合条件的，最快的，材料递交后，七天批准。以前，国人递交的材料，美国佬都相信，后来发现越来越不对了，怎么那么多人，获同一个国家奖项呢？一查，原来是批量造假！于是审核越来越严格，现在干脆开始排期了，无论你真假，慢慢等吧，等到我们审明白了真假再说。这样就害了那些真的人，也让后来人的路越来越难走。包括投资移民、庇护移民、婚姻移民…也是一堆的假！所以，每当听人说‘中国人就会坑中国I人’时，我就很难过，但他们说的，一点也没错。”

曾写过两篇有关造假的杂文：其一，《造假的境界》，刊登于杭州师范大学主办的《语文新圃》（2007年）；其二，《假如瓦特不造假》，刊登于国务院发改委主办的《中国经济时报》（2011年）。

                                                                                         （金同学微信截图）

造假的境界

金新

                                                                                           （万方数据库）

       “造假”一词的贬义性，在我们这个迫切希望打造教育强国的国度是无需置喙阐释的，否则便显得浅入深出了。而浅入深出是最可恶的。于是乎，“造假的境界”在当下文学语言与教学语言久违的文化环境中，就显得修饰不当了。

        然而，语言的法则远远跟不上语言现象的跳跃性的步伐。对此“始作俑者”《马氏文通》的作者马建忠可能是始料不及的。

       事实上“造假”确有“境界”。近日浏览国际新闻，见一件颇似“人咬狗”的新鲜事：据共同社日本大阪消息，负责垃圾回收处理的大阪市环境局的3700名职员中，大约有200人隐瞒自己的大学或大专学历，谎称“高中毕业”而被录用。原因是“就业形势困难，希望做公务员，比较稳定”。

       说此“造假”有“境界”，盖因徐福的故乡经常发生“狗咬人”的陈旧事：摇身一变技校、中专变大专，专科变本科，学士变硕士，硕士变博士…… 更有甚者，只有小学文化的发廊三陪女居然“获得”名牌大学文凭当上地方宣传部长，以致众多文人墨客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新华网从教育部获悉，2002年至2006年底，全国高等学校学生信息咨询与就业指导中心共查处“问题学历”10762份。这只是“冰山一角”，被发现的仅是绝少部分。不唯学历，《北京晨报》曾有消息说，从伪造获奖证书到捏造干部经历、虚假实习经历……在北京市高校就业指导中心主办的“大学生就业2006诚信维权论坛”上，与会的不少公司企业人力资源部门经理反映，现在大学生的简历分量起码都要打个八折看，有企业在翻看求职简历时竟发现“一个班出现八个班长”的咄咄怪事。

       如果说间接信息让人瞠目结舌，那直接遭遇简直使人心惊肉跳了。笔者所在学校就发生过这样一件令人啧啧称奇的事：引进一位所谓数学人才，名牌大学毕业，国家级奥赛教练，辅导的学生有十多个荣获国际奥赛金牌……然而，教高中理科实验班的数学，经常在黑板上解错题，作业里批错题，当有学生质而询之，其必以绕口令曰：“试试你是否聪明的你！”后因吹嘘自己传奇经历——国民党高官后代，父亲妻妾成群六十又八……被当地西溪派出所审查，发现只是偏僻的农村中学毕业的高中生，所有的证书都是化钱从武汉长江大桥下的地摊上买来的。可怜，犬子刚好在此班，听了半年天方夜谭数学课——斯人才一节三分之二讲的是“大头天”。不过，其人其事一番也着实可怜，要是教语文（更不要说政治与历史了），在当前的应试“垃圾堆”上，凭他的噱头，估计当个特级教师应该基本不成问题。

       同样是因“造假”而诚信匮缺，“境界”却不一样：一衣带水的邻邦“虚心”，学历往低处靠；素以徐福为骄傲的华夏“心虚”，不仅学历，能“装潢”的头衔，均向高处挂。不知九泉之下的徐福对此有何感想。

       说到徐福，觉得虽累赘也很有必要罗嗦一下。其人字君房，秦朝著名方士，秦齐郡黄县徐乡人（今龙口市徐福镇）。两千多年前其以入海求仙为名，率数千童男童女，携五谷百工经朝鲜半岛东渡日本，创造了世界航海史上前所未有的壮举之同时，将我国古代文明输入日本，使尚处于绳纹文化时期的日本社会迅速进入了弥生文化时期。

        一个弘扬文明的古国，在21世纪竟会连造假都不及当年的被输入者。这说明了什么呢？

       不由想到“勾心斗角”一词。一个文明古国如果连勾心斗角的“老祖宗”或曰本义都忘得一干二净，那肯定是受“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影响太深，只记得其喻义“各用心机，明争暗斗，互相倾轧”了。

       唐杜牧《阿房宫赋》有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这段文字是描写建筑布局的。其中勾心斗角是指房檐交错，或相互插入内部，或相对成逗吻之式。孔庙九进院落，殿堂466间，现存3殿1阁3祀2堂15亭54个门坊，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其中有两檐角相互穿插，据说这就是“勾心斗角”一词的由来。笔者无心考证“勾心斗角”一语的渊源，只想知道“‘心’为屋心或宫室中心，‘斗’系结合，‘角’乃檐角；指宫殿建筑结构参差错落”就足够了。

       古人善用比喻，将平凡抑或平庸者喻为“燕雀”，将国家喻作“大厦”。如元末明初罗贯中《三国演义》第一百三十回《丁奉定计斩孙綝姜维斗阵破邓艾》有道：“珝自蜀中归，吴主孙休问蜀中近日作何举动。珝奏曰：‘近日中常侍黄皓用事，公卿多阿附之。入其朝，不闻直言；经其野，民有菜色。所谓燕雀处堂，不知大厦之将焚者也。’休叹曰：‘若诸葛武侯在时，何至如此乎！’”每读这段文字，不免伤感于时势与英雄、英雄与时势之轮回之际，臣服于“燕雀处堂，不知大厦之将焚”这一比喻的绝妙与贴切。

       “大厦”每每是“勾心斗角”的，唯因多层次多侧面纷繁复杂，才谓其“大厦”；国家亦然。而国家的复杂，就决定了作为相适应的方方面面的人才也应是有梯度的。技校生、中专生、大专生、本科生、研究生，相对于不同的领域来说，都是人才。研究生像南京那样去抢中小学甚至幼儿园老师的位子，像北京那样去抢殡仪馆师傅的饭碗……说明教育作为人才培养的基础，正在远离实用主义，丧失针对性。报载，南京市教育局人事处某副处长针对硕士生不太愿意到小学任教时认为：这是个就业观念上的误区，其实小学教育更加复杂，需要的知识更多，在国外，有的博士生还去小学任教。她还认为：南京的教师结构目前还不是最好的，外地小学教师中的硕士都比我们中学的硕士多，因此希望更多高层次的人才加盟到教师队伍中来。这真是青天白日说梦话。连“国家需求的丰富性，是人才层次性结构的根本依据”都不清楚，更不要说明白“人的能力素质差异性，是人才结构层次性的基础依据”，“人的兴趣爱好多样性，是人才层次性结构的关键依据”了。此等副处级官员“燕雀”处堂，安知巍巍乎教育“大厦”将焚 哉！

        假学历、假文凭一直是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针对近来一些不法分子利用网络、利用手机短信制、贩假学历证书的违法犯罪现象，教育部、公安部曾联合举行新闻发布会，公布了发现和查获的8个学历证件造假网站，重申将严厉打击包括网上学历造假在内的一切学历、学位证书造假行为。教育部高校学生司某司长指出：“彻底消除假学历、假文凭，除了教育部、公安部等部门多方联动，坚决打击和治理外，更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只有营造出诚实守信的社会环境，广大人民群众增强防伪意识，才能从根本上杜绝学历证书造假现象。”果真如此吗？可敬的司长与副处长异曲同工，这真是“古有梁祝蝶双飞”，“今有‘燕雀’成双对”

       国家的发展对人才水平要求的提高，绝不是对人才层次的抹煞，而是各各“‘水’涨‘船’高”！当一个国家在用人问题上有意间“杀‘鸡’用‘牛’刀”时，也一定是在无意中“杀‘人’以教育”。当前人才市场与劳务市场的无序，各等人群谋生的艰辛，便是教育屠戮的明证。“‘杀人以梃与刃’与教育”，“无以异也”。

      文末开句不该开的荒唐玩笑：你能以教育的名义杀人，我就不能以教育的名义造假？强词夺理，实在出于一种无奈的“顶牛”心态！

假如瓦特不造假

金 新

                                                                                               （《中国经济时报》）

       “大发明家瓦特曾是造假高手”？要不是新华社刊发特稿，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据称，学者赖特日前在英国科学周刊《新科学家》上作出惊人论断：享誉世界的大发明家瓦特曾假冒著名长笛制造专家洛特的名号，来推销自己制作的长笛。

        然而，这又确实是铁的事实：18世纪60年代，瓦特是英国格拉斯哥手工作坊里的一位默默无闻的普通工匠，他整日埋头制作廉价的吉他、小提琴、长笛，并在制作的所有木制乐器上除刻了自己的名字外，还印了洛特的名字，以此来推销产品（不惟长笛）。

       这样一位具有杰出创造才能的发明家何必去造假呢?这简直是件不可思义的事！ 对此，排除思维系统的障碍因素，我们从逻辑上只能推导出唯一的答案：假如瓦特不造假，地位卑微的他在未成名成家前，长笛制作得再好，也可能无人问津。

       窃以为，这个世界上造假不外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社会的渣滓，本不具备发明创造的才能，缘以对丰厚利润的馋涎，处心积虑以不诚实的手段来牟取非法暴利；一种是社会的精英，原具有发明创造的能力，缘于对环境不公的抗争，无可奈何以不诚信的方法来获取正当权益。显然，瓦特应该属于第二种情况。 如果当时的英国社会没有等级森严、盲目崇拜名人的风气，并由此派生行业利益集团及其无形垄断的弊端，瓦特根本没有必要去造假，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真本领赢得人们的青睐。弱势个体欲摆脱人为的不利于生存与发展的环境的制约，有时不得不选择先“违心积累”后“金盆洗手”的下下策。这在任何游戏规则不健全的地方，均属常识。就时下中国来讲，“第一桶金”来路不正的民营企业家，换言之一些还是有良知的亿万富翁，绝不在少数。

       赖特在他的调查报告中指出：“资深的长笛演奏家在使用瓦特由廉价的黄杨木制作出来的仿制品几分钟后，就可以轻易识别这些赝品。”既然如此，造假不早就东窗事发了，怎么还会轮到两个半世纪以后的人姗姗来迟“发现新大陆”？这又给我们另一种事理推断的可能：绝大多数英国人终究是宽容与明智的。毫无疑问，瓦特假借洛特的名气，“使那些学习吹长笛的青年一掷千金，为得到洛特的‘真品’而得意”，其做法带有显而易见的欺骗性。可他们没有去计较或者说纠缠瓦特这位伟大的工业技术改革家的“小节”，给以存在的空间，还“言过其实”冠之发明家的头衔，为了纪念他，将功率的单位定为瓦特，简称“瓦”。

       而实际也是如此。人们习惯称蒸汽机是瓦特发明的，事实是在他1736年降临人世前就有了。1698年塞维莱发明了实用的蒸汽机，经过纽科门改进具有了使用价值，但耗煤多而热效低，活塞只能往复而不能旋转。1765年瓦特通过潜心研究发现原因是绝大部分蒸汽未被利用，就设计了一个与气缸分离的冷凝器，将高温蒸汽从气缸中导出且冷却，使之成为高效率的蒸汽机；1782年瓦特又在原基础上制成了双向动作的蒸汽机，借助连杆与飞轮把活塞直线运动变为圆周运动，还制成了离心调速器自动调节汽量，让人类有了最早的自动控制器。真正改变了人类以人力、畜力、水力等作为主要动力的历史，使各种机器有了强大的动力，导致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技术革命。

       不知瓦特有没有在蒸汽机上打上自己与塞维莱的名字，不然，创造性成分再多（其实，他仿制的长笛，在追求逼真的基础上，亦肯定不乏创造因素，使之外形美观、音色优美，两者结合呈最佳状态，才让那些学习吹长笛的青年误以为长笛专家的真品。之所以被资深者识别，是因为质地是廉价的黄杨木。而作为一个受雇于人的工匠是无权改变制作材料的，否则，长笛便会以假乱真，甚至真不敌假），是不是也逃脱不了造假的干系？我们无需给出一个答案，但无论如何第一次技术革命发端英国，而不是其他国家的必然性，仅靠教科书去认知，是“纸上得来终觉浅”。

       当然，这一切纯粹是笔者一相情愿的想象。问题是思维无法拒绝想象的诱惑，更无法否认合理性想象的存在。从“假如瓦特不造假”的似乎荒唐的想象中走出来，面对现实，我们至少能清醒地认识到，社会存在着比较普遍的垄断：或因无形资产，或因政府行为。我们面对因无形资产而产生的垄断，只是一个从众心理问题，冲破者需要的是智慧；因政府行为而产生的垄断，却是一个制度僵化问题，冲破者需要的就不仅仅是智慧了。

        就政府行为而产生的垄断来看，当电力、电信、金融、铁路、煤气、自来水、出版……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行业几乎无不被利益集团瓜分时，诚信对于缺乏中国特色人际背景的睿智者来说，无疑是戴着镣铐的舞蹈。当我们依法打击非法图书经营者之际，要知道，新华书店垄断了我国中小学教材的销售，获得的无风险利润是其他合法图书经营者有风险利润的几倍！可这一些垄断行业的统治者还自以为是。某省电信企业的一位领导在职代会述职时竟公然说：“我现在的十几万元年薪是你们的两倍，按单位经济效益，我应拿你们的十倍，我这是学了‘三个代表’思想，多作贡献！”实际上，马路上随意拉一位人去坐他的“垄断”交椅，都会“话铃一响，黄金万两”。此公的年薪是一个下岗工人半个世纪的活命钱的总和，他还不满意，让他去亏损企业，必定是个“解放了自己仍不肯解放全人类“的败家子。

        眼下，盖因政治稳定与经济繁荣的需要，国人使用频率最高的词语是诚信。超越意识形态审视之，诚信不是哪一个国家的思想专利，而是全人类共同遵守的道德准则。它能在营造精神文明的同时造就物质文明。关键是这两个文明的携手共进，有赖于社会环境的公正不偏与公平不倾。“诚信”的最大天敌，是语法学范畴内“风马牛不相及”的“垄断”；因为“垄断”常常“逼‘良’为‘娼’”。社会的责任是打造有利于竞争的公正、公平的外部环境，千万别一边容忍“垄断”的肆虐，一边高祭“诚信”的法宝，使“诚信”成为一把莨莠不分的双刃剑！